讀書報:很多時候,一個地方或者一座城市與一位作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比如赫拉巴爾和他的捷克小城,比如莫言和他的高密。而你在《臉之書》中寫了那么多臺北形形色色的人和故事,也有不少對這個城市的描述,你怎么看待你和臺北的關(guān)系?
駱以軍:對我來講,臺北很像是在陰陽界、換日線。到了我這個年紀,我的左眼看著過去右眼看著未來。左眼看的和朱天心、本雅明他們比較類似,我在永和長大,那里不是大城市,小時候沒有那么多高樓大廈,大家擠公車。那里有日本留下的規(guī)劃得不怎么好的小巷弄、小棟房,擠在一起像迷宮像十二指腸,發(fā)生火災(zāi)時消防車都進不去。我從三十八九歲住到臺北市區(qū),租房子,家很小,書房亂得完全沒有風水,沒辦法寫稿。十年來我寫稿都是打游擊戰(zhàn),背個書包,里面裝著紙和筆,我有能力專心地進入寫作狀態(tài),旁邊再吵,我都能寫。
我重翻《臉之書》,會覺得里面的很多篇都像是在做很純粹的小說的發(fā)動,它像我自己的一個練功譜。如果有晚輩看到這本書,里面有很多個兩千字三千字,已經(jīng)是一部短篇小說的發(fā)動,可是我不把它發(fā)動完,點到為止。
讀書報:《臉之書》里那篇《丟棄難》讓我印象深刻,文章中記錄的那位前輩作家,向你講述他到各地活動時對如何處置收到的很多作者贈書深感為難,特別是你在文章中那個關(guān)于來自大街小巷彼此無關(guān)的書嘩啦啦飛進一個異地人的旅館房間的意象。面對互聯(lián)網(wǎng)上海量的文字,面對誠品書店里滿坑滿谷的新書,作為作家,你是否有過寫作上的幻滅感?
駱以軍:那篇里那位前輩作家就是寫張大春啊,他特別逗。臺灣印刻出版公司的老板初安民有一次跟我講,他決不讓作者去看他存書的倉庫。那些作者以為他們的作品都放在大書店里,實際上大批的書堆在倉庫,真實的結(jié)局是被壓成紙漿。我光聽到就覺得死也不要去看,那會讓我瞬間崩潰,再也不想寫了。大約十五年前,我去敦南誠品,那時我已經(jīng)出了三本書。去誠品翻翻,不止是我剛出了兩個禮拜的一本書那里沒有,整個誠品的書架上也沒有我任何一本書,可是我已經(jīng)為此寫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