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著名經濟學家谷書堂教授遺體告別儀式及追思會,3月31日在天津隆重舉行。常修澤教授向老師作最后告別,并在追思會發(fā)言。4月1日,《天津日報》發(fā)表了常修澤教授飽含深情的文章《谷老師,讓我再看您一眼》。現(xiàn)將全文轉載如下:
《天津日報》發(fā)表了常修澤教授飽含深情的文章《谷老師,讓我再看您一眼》
2016年元旦前幾天,我在海南與師母伏義琴老師通話時,還說您好好的,好好的。沒想到,1月10日上午,我就接到您住進重癥監(jiān)護室的消息。
“谷老師,谷老師……您醒一醒,醒一醒,修澤看您來了,修澤來看您來了!”11日下午4點20分,距探視關門前只有十分鐘,我終于從機場趕到重癥監(jiān)護室,看到了您,我一遍一遍呼喚,但您靜靜地呼吸,脈搏均勻地跳動。
谷老師,我第一次遇到您,是1974年。教育部委托南開大學主辦政治經濟學進修班,我有幸進入此班學習。就是這次難得機遇,使我與您結下終身師生情緣。當時得知,由于“左”的路線作怪,在1964年所謂“社教”運動中,您被宣布“三不準”(“不準上講臺,不準外出演講,不準發(fā)表文章”),自此您被迫離開講壇十年之久。只是教育部要求派出資深學者給這個班授課,您才被“破例”安排,給我們班主講“社會主義經濟理論經典著作”。這是您十年后第一次復出,而且是在沒有被解放的情況下啊??少F的是,您雖然背負著沉重的負擔,但您依然那樣執(zhí)著地追根溯源,探索真理。我清楚地記得,您當時點撥我的“一根兩苗”。您說,從經典作家“勞動謀生手段”這條根上,本可以長出兩棵苗:按勞分配和商品經濟。但是,經典作家為什么只承認按勞分配而否認商品經濟呢?您的話,使我受到震撼,激發(fā)了我探索經濟理論問題的興趣。
谷老師,是1978年十一屆三中全會給您帶來新的生命,您被任命為南開大學經濟研究所第一副所長(主持全面工作)。此時您已經年過半百,但您仍像個年輕人一樣充滿活力。上任后迅即調整學科充實研究力量。正是在此背景下,您擬將我調入所內工作。考慮到南開經研所在國內外的學術影響和自己的大專學歷背景,我有些膽怯,有些顧慮,但您熱情鼓勵我,并親自向滕維藻先生(時任副校長兼經濟所所長)匯報,最終南開大學破格錄用了我,從而為我開啟了通往經濟學學術殿堂的關鍵之門。我切身體會到您的包容大氣。這,怎能讓我不終生感激?
那一年,1984年,召開全國第一屆“中青年經濟科學工作者學術討論會”,那是在中國改革關鍵時刻的重要會議啊。您鼓勵我們撰寫論文,您支持我和羅力、杜廈、巖石四人積極參會,您說:“這是青年學者直接為中央改革開放獻計獻策的好機會。”莫干山會議后,您又支持我們在天津召開全國第二屆中青年經濟改革討論會,并以南開經濟所為基地創(chuàng)辦《中青年經濟論壇》,拓寬理論探索園地。您親自出席“天津會議”,這對我們青年人是多大的鼓勵啊。
中國改革開放伊始,您主持國家重大課題《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理論依據(jù)研究》,力主以“社會主義商品經濟”為依據(jù),后又提出“按要素貢獻分配”理論,特別是您主編的《政治經濟學(社會主義部分)》(北方本),連出八版,發(fā)行150萬冊,延續(xù)二十余載,滋養(yǎng)了一代又一代人。這些治學業(yè)績,都已載入《20世紀中國知名科學家學術成就概覽(經濟學卷)》,學界不會忘記,歷史不會忘記。
谷老師,我自己親歷的更不會忘記:1989年下半年和1990年,社會上出現(xiàn)了一股懷疑甚至否定社會主義商品經濟的傾向,您覺得“不應回避這個問題”,要針鋒相對撰寫文章表明主張,于是您帶領我聯(lián)合在《經濟研究》上發(fā)表了《社會主義與商品經濟論綱》,系統(tǒng)闡述社會主義與商品經濟的內在聯(lián)系,指出社會主義與商品經濟并不是矛盾的事物。商品經濟不屬于某種經濟制度所特有,而是一種適應性很強或者說是中性的生產方式,在此論證基礎上,強調中國改革必須堅持商品經濟的市場取向,論文發(fā)表后引起關注。在當時的背景下,堅持這種市場取向,需要什么樣的理論勇氣?針對當時有人說:“你們膽子太大了,這個時候還敢支持商品經濟?”您說:“這沒什么可怕的,這是個基本理論問題,只要我們以為是正確的,我們就應該把真理堅持到底。”
“把真理堅持到底”——這是您最可寶貴的品格,也是您留給我們最珍貴的精神財產。
2016年3月27日晚,傳來您心臟停止跳動的噩耗。此時此刻,凝視您的照片,看著您百余萬字的《谷書堂文集》,看著記載您學術經歷和學術思想的《不平坦的治學路》,特別是看到您在扉頁題寫的“送給修澤”的贈言,真是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