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印度作為世界上民族、宗教、語言最為紛繁多樣的國家之一,其國內充滿著眾多復雜、難以解決的社會矛盾與問題,民族利益、地區(qū)利益沖突及社會階層對立問題交織在一起,深刻影響著印度政府的管理能力以及社會的團結與穩(wěn)定,沖擊著印度的安全、穩(wěn)定與統(tǒng)一。
【關鍵詞】印度 安全感 社會治安 【中圖分類號】D58 【文獻標識碼】A
當前國際社會相互依賴程度不斷加強,國家之間交往密切,各國國家安全面臨著沖擊。在國際形勢基本和平穩(wěn)定的狀態(tài)下,主權國家雖然要面對許多外部安全威脅,但國家安全與否更取決于國內的社會秩序,即國內的社會治安狀況等。不同民族、教派間的暴亂紛爭以及其他社會沖突,時刻危害著國家的生存與發(fā)展。作為“金磚國家”之一的印度,由于歷史上屢遭異族入侵與占領,成為世界上民族、宗教、語言最為紛繁多樣的國家之一。民族眾多,信仰各有不同,使得印度社會宗教問題較為復雜。社會文化構成多樣、地區(qū)間經濟發(fā)展不平衡、教育普及程度較低,加之歷史上遺存下來的社會等級制度,使得印度國內存在著許多復雜而難以解決的社會矛盾與問題。民族利益、教派利益、地區(qū)利益沖突以及社會階層對立交織在一起,深刻影響著印度政府的治理能力、社會的整合力與凝聚力,影響著印度社會的團結,沖擊著印度國家安全與穩(wěn)定。
社會犯罪與種姓問題
印度屬于和平立國,完整地保留了英國殖民時期的政治、法律體系,經過獨立后幾十年的運轉,其司法制度相當完善,具有較高的社會安全控制與管理能力。在印度,不論是酒店還是機場,都有較為嚴格和認真的安檢。同時,印度還是一個傳統(tǒng)宗教氛圍較為深厚的國度,民眾多為虔誠的信徒,深受業(yè)報輪回等宗教觀念的熏陶,節(jié)制物質欲望能力很強。因此,宏觀上來看,印度的社會治安狀況還不錯,社會面貌顯得“雜”而不亂。全球最大的城市數(shù)據(jù)庫網站Numbeo數(shù)據(jù)顯示,2014年印度犯罪指數(shù)為43.70,安全指數(shù)為56.30;2016年印度犯罪指數(shù)為46.59,安全指數(shù)為53.41,在全球各國犯罪與安全指數(shù)排行榜中位列45。在這個數(shù)據(jù)中,印度都位于中游,既不是犯罪率較低的國家,也不是犯罪率較高的國家,但需要注意的是,印度的安全指數(shù)在近幾年呈下降趨勢。
進入21世紀以來,印度社會屢屢發(fā)生令世人震驚的針對女性的惡性暴力案件,特別是2012年12月發(fā)生的黑公交車輪奸案,以及2017年2月發(fā)生的女明星被強奸案,使得印度公眾社會安全感,尤其是女性的社會安全感降到極低點,性犯罪已經成為影響印度社會安全與穩(wěn)定的主要因素之一,同時也影響著外國人對印度投資的熱情和旅游觀光的興趣。實際上,近些年來,印度社會針對女性的犯罪案件一直呈上升趨勢。根據(jù)印度國家犯罪統(tǒng)計局的數(shù)據(jù),印度記錄在案的強奸案件由1971年的2487起增至2011年的24206起,增長率為873.3%。比較而言,謀殺案件在1953年至2011年的近60年里增長率為250%,遠不及強奸犯罪。為加大打擊強奸犯罪的力度,2013年印度政府對刑法相關內容進行修正,但仍未起到足夠的震懾作用。2015年印度強奸案發(fā)生的數(shù)量是2012年的3倍。印度的幾座大城市,比如新德里、孟買、加爾各答等,都是強奸案頻發(fā)的“重災區(qū)”。在2016年新德里警方向新德里高級法院遞交的報告中,僅強奸案就占到了73.11%。
究其因由,首先,當代印度仍是一個凸顯男權的社會,男尊女卑觀念根深蒂固,女性只是男性的附屬品。印度教派對女性地位的壓制與不尊重,以及傳統(tǒng)的婚俗,加劇了印度人對女性的岐視。雖然產生過英迪拉·甘地這樣杰出的女政治家,也曾有女性出任政府的部長,但當代印度女性社會地位低的現(xiàn)實并無好轉,特別是受種姓制度的制約,低種姓婦女地位就更加悲慘,時常遭到高種姓男人暴力對待。其次,獨立后的印度政府雖然頒布了許多保護婦女權益的法律,但實施不力,沒有得到真正的貫徹執(zhí)行。如印度打擊強奸犯罪的法律常常被“傳統(tǒng)”扭曲,執(zhí)行不力、效率低下,待審案件堆積如山,受害者常常投訴無門、報案無果。一方面,審判時間長。法律條文中比較偏向犯罪嫌疑人的取證和質證條款,使得強奸犯罪的判決耗時良久。另一方面,量刑輕。印度許多強奸案在審理五六年后,案犯一般會被判入獄2—3年,甚至被判無罪,僅以象征性罰款了事。而在此期間,受害者及其家庭的工作、生活都受到極大影響,如受害人是未婚女性則多數(shù)會影響婚姻。再次,警界腐敗不作為,輕視此類案件,執(zhí)法態(tài)度不積極,導致不能及時取得有效證據(jù)。最后,弱勢群體無錢上訴,許多受害人無奈選擇私了甚至忍氣吞聲,如此就更加縱容了此類犯罪的增長。還有人認為,印度的城市化進程客觀上也起到了一定的推波助瀾作用。即隨著印度經濟的發(fā)展,眾多外來務工人員進入大城市打工。他們中一部分人是拋家舍業(yè)、獨自在外的單身漢,大多從事簡單、收入較低的體力勞動,往往成為潛在的性暴力犯罪者。
印度獨立后,三千多年的種姓制度雖然在法律上被廢除,但印度政府并沒有采取相應的社會根除措施。隨著現(xiàn)代化進程的加速,不同種姓之間在政治、經濟和就業(yè)機會上產生激烈的斗爭。社會地位低下的種姓不斷要求與占統(tǒng)治地位的高種姓分享權力,各種姓對政府中的職位分配額也存在不滿,種姓之間及種姓內部派別林立、矛盾盤根錯節(jié)。高等、中等與低等種姓之間的矛盾和沖突,成為印度社會沖突的一個重要原因,并且越來越多地表現(xiàn)為暴力沖突。2015年 8月25日,印度總理納倫德拉·莫迪的家鄉(xiāng)古吉拉特邦爆發(fā)了造成至少10人死亡的種姓騷亂。2016年2月21日,哈里亞納邦又發(fā)生了高種姓群體暴亂事件,造成數(shù)人死亡,多座市鎮(zhèn)陷入混亂。而在印度農村,幾乎每年都有低種姓被屠殺的事件發(fā)生,屠殺人數(shù)有時甚至達到數(shù)十人。高種姓任意對待低種姓民眾,如對他們進行懲罰、施暴等,使低種姓民眾生活在極不安全的環(huán)境中,普遍懷有恐懼感和不滿情緒,而低種姓民眾的反抗又增加了高種姓民眾的不安全感。不同種姓之間相互排斥、猜疑、不滿和仇殺,使得種姓矛盾與宗教、民族矛盾互相交織,種姓制度成為印度社會眾多沖突的根源。種姓歧視與沖突是現(xiàn)實及未來阻礙印度社會現(xiàn)代化進程的痼疾,也是挑戰(zhàn)印度國內安全的嚴重社會問題之一。
教派矛盾與沖突
由于歷史上進入印度次大陸的種族眾多,使印度的宗教文化較為復雜。當代印度國內盛行的宗教就有印度教、佛教、伊斯蘭教、基督教、錫克教、耆那教等。其中,印度教教徒最多,約占印度人口總數(shù)的80%以上,其次是伊斯蘭教徒,占印度人口總數(shù)的13%以上。不同宗教組織或派別一旦彼此失信或不和,必然會引起各種不同形式的爭端或沖突,從而影響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以及國家安全與統(tǒng)一。在印度,因歷史積怨,印度教徒對穆斯林抱有很強的戒備和不信任心理。這種心理在印度國家政治生活中,主要表現(xiàn)為各政黨利用宗教糾紛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由此導致政黨之間的政治競爭表現(xiàn)為宗教上的沖突。因此,在印度普通民眾的日常生活中,往往會因一些生活瑣事引發(fā)尖銳的矛盾,導致沖突不斷。
20世紀60年代初至20世紀90年代,印度經歷了四次教派沖突浪潮。進入21世紀以來,印度的教派沖突仍在延續(xù)。其中,印度教與伊斯蘭教兩大教派之間的沖突在發(fā)生的頻率、規(guī)模、傷亡人數(shù)以及造成的影響方面最為突出與典型。2002年2月27日,一列載有75名印度教徒的火車在印度西部古吉拉特邦的戈特拉鎮(zhèn)遭遇襲擊,58名教徒被活活燒死。其后,印度“世界印度教大會”呼吁向穆斯林發(fā)起猛烈的報復,最終報復行為演變成血腥的暴力沖突。2012年7月,印度東北部阿薩姆邦爆發(fā)了穆斯林和印度教徒之間的報復性沖突,造成將近80人死亡、40多萬人流離失所、400多個村莊化為灰燼。2016年,圍繞一句帶有濃厚印度教意味的口號“神母印度萬歲”,印度各地又發(fā)生了一系列社會政治事件。
此外,印度社會中還存在印度教與佛教、印度教與基督教、印度教與錫克教之間的教派沖突。1996年,執(zhí)政的印度人民黨提出了“文化民族主義”原則,強調印度的印度教特性,導致小宗教信徒與大宗教信徒間的矛盾、沖突甚至是積怨不斷郁積,彼此缺乏信任感,暴力事件頻發(fā)。如印度教徒與基督教徒之間的沖突呈上升趨勢并越來越傾向暴力化。1999年,一群印度教暴徒點燃了一輛車,致使澳大利亞基督教傳教士和兩個孩子被燒死。2007年到2008年間,印度多個地方邦都發(fā)生了印度教徒與基督教徒的沖突。其中,2008年9月,印度南部卡納塔克邦以曼加羅爾為中心的四個地區(qū)發(fā)生沖突,17間天主教堂被毀,大量基督教徒受到襲擊。2016年3月,印度中部恰蒂斯加爾邦一座教堂遭到約50名男子襲擊,一些教徒包括兒童在這起事件中受傷。
教派之間的矛盾與沖突,一直是影響印度社會發(fā)展的一顆毒瘤,不僅使得印度民眾難以獲得安全感,也加大了民族差異,削弱了國家認同,加劇了國家內部社會結構的裂變,威脅著印度的政治與社會安全。
極端主義與民族分離主義
受民族、種姓與宗教的影響,印度社會的差異性較大。而相同種族、民族和宗教又分布在不同的國家里,更使民族、種姓與宗教等成為跨國性的社會因素。國內某個或某些種族、民族、種姓或其他政治勢力利用教派政治,強化宗教力量,以求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最終導致極端主義與民族分離主義。極端主義與民族分離主義也是印度的社會頑疾之一,其極端的暴力行為與恐怖主義活動,嚴重威脅著印度國內社會的穩(wěn)定與安全。
近年來,除與印度教、伊斯蘭教有密切關系的宗教極端主義暴力活動較活躍外,印度極左翼武裝活動也有回升趨勢。2017年4月,極左翼武裝在恰蒂斯加爾邦向當?shù)鼐彀l(fā)動襲擊,導致至少25人死亡、6人重傷。印度前總理曼莫漢·辛格曾明確表示,極左翼武裝已成為“印度國內安全的最大威脅”。但由于印度極左翼暴力活動主要集中在印度經濟和社會發(fā)展較為落后的中南部向東延伸的山區(qū),居民多為部落民。山多林密、交通閉塞的地理條件,使得政府管控能力極弱,難以徹底根除極左翼勢力,雙方武裝沖突已經持續(xù)了半個多世紀。
印度的民族分離主義多為民族利益、地方利益、教派矛盾或沖突纏結在一起而形成的,至今仍沒有減弱。如,印度東北部的許多部落民在英國入侵之前并非是印度本土宗教(印度教、佛教、耆那教)的信仰者,而是信奉原始宗教(圖騰、超自然力、薩滿巫術)的,其與印度教徒在感情上本身就存在一定的疏遠。英國統(tǒng)治印度后,在英國傳教士的作用下,許多部落民信奉基督教。從宗教因素來看,他們對于西方人的親和力要大于對印度教徒和伊斯蘭教徒的親和力,因此,其離心傾向較重。還有眾所周知的印控克什米爾地區(qū)的穆斯林獨立運動、旁遮普邦錫克族的分離運動、阿薩姆聯(lián)合解放陣線的“自由阿薩姆國家”運動、泰米爾人分離運動等。除此之外,印度安得拉邦境內的泰盧固人、西孟加拉邦大吉嶺地區(qū)的廓爾喀民族解放陣線、喀拉拉邦以及卡納塔克邦圖魯納德地區(qū)的圖魯人也都要求獨立建國。由于印度政府治理能力脆弱,在反分離主義運動中的表現(xiàn)耐心有余、措施不力、經濟投入大、政治治理差,沒有形成一個前后連貫、上下一致的合力,使民族分離主義問題始終沒能真正解決。如今,極端主義暴力活動與層出不窮的民族分離主義運動已成為印度大國夢背后的一個嚴重隱患,嚴重危及印度的國家安全和社會穩(wěn)定,甚至可能導致國家分裂。
在全球化、信息化不斷發(fā)展,國際社會相互依賴程度不斷提高的當代,印度國內安全狀況不但使其國內社會沖突頻發(fā)、暴力活動不止,難以形成團結、統(tǒng)一的國家形象,而且其國內的種姓、民族與宗教紛爭也會影響印度與其他國家的關系。
(作者為國際關系學院國際政治系教授)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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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劉靜:《印度社會治安掠影》,《人民公安》,1998年第18期。
④尚會鵬:《種群與印度教社會》,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
責編/孫渴 美編/李祥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