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研究員  陳  新

【摘要】歐洲一體化為歐洲提供了長達70年的繁榮。但近年來，歐洲陷入了“危機的十年”，歐洲經濟也經歷了“失去的十年”。與此同時，世界也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2019年，新上任的歐盟委員會直接把自己標稱為“地緣政治歐委會”，并準備通過一系列步驟把歐盟改造成地緣政治的玩家。但新冠肺炎疫情在歐洲的爆發(fā)，把歐盟的結構性缺陷和治理能力弊端再次充分暴露。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在法、德的支持下啟動的“歐洲的未來”大討論將決定歐洲的發(fā)展方向。

【關鍵詞】歐洲一體化 歐盟委員會 地緣政治

【中圖分類號】D81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0.10.003

2020年5月9日，《舒曼宣言》迎來70周年。這一天被認為是歐洲一體化的起步，后來被定為“歐洲日”。在一體化的過程中，歐洲經歷了戰(zhàn)后復蘇的經濟高速增長，克服了石油危機帶來的沖擊，抓住了冷戰(zhàn)結束帶來的機遇，進入21世紀后，一度以7%的人口、創(chuàng)造全球四分之一的GDP、享受全球一半的社會福利而引人注目。隨后2005年，歐盟制憲進程受挫，金融危機爆發(fā)，接著引爆歐債危機，各種危機疊加，歐洲度過了“危機的十年”，經濟也經歷了“失去的十年”。與此同時，世界正在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上臺后奉行“美國優(yōu)先政策”，跨大西洋關系出現(xiàn)裂痕，西方開始迷失自我。2020年2月，慕尼黑安全大會的主題直奔“西方的缺失”，反映了歐洲深深的擔憂。2020年2月1日，英國正式脫歐，英歐關系進入為期不到1年的過渡期。英國脫歐的第二只靴子剛剛落地，3月新冠肺炎疫情在歐洲全面爆發(fā)。歐盟和成員國應對混亂，歐洲因英國脫歐而表現(xiàn)出的“團結”變成了一地雞毛。歐盟沒有因自稱“地緣政治歐委會”而成為地緣政治的玩家，反而因應對疫情不力而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并再次引發(fā)了民眾和輿論對歐洲一體化的未來的質疑，新冠肺炎疫情進一步攪亂了“地緣政治歐委會”。

地緣政治歐委會

2019年12月1日，馮德萊恩帶領的新一屆歐委會就任。為了跟前任榮克領導的歐委會所作的標簽“政治歐委會”相區(qū)分，馮德萊恩打出了“地緣政治歐委會”的標簽。

多年來，歐盟的對外主張是多邊主義，歐盟的影響力是規(guī)范性力量，歐盟的形象是軟實力。但在經歷了“危機的十年”和“失去的十年”之后，歐盟的形象嚴重受損，影響力大大下降，軟實力和規(guī)范性力量受到挑戰(zhàn)。

與此同時，外部環(huán)境也正在發(fā)生很大變化。一是特朗普擔任美國總統(tǒng)以來，跨大西洋關系裂痕短期內無法修復，歐洲在安全上有危機感。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通過提出建設“歐洲主權”，呼吁歐洲重返大國角逐的國際舞臺。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在多個場合強調，如果歐洲不把自己看作是全球力量，那就面臨被消滅的命運。德國國防部長卡倫鮑爾則表示，歐洲正在見證大國為爭奪勢力范圍展開競爭。二是歐洲不愿意追隨美國立場，更多強調自己的利益。在2020年2月的慕尼黑安全大會上，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表示，盡管跨大西洋同盟具有重要性，但歐洲必須在美國面前顯得更加獨立，無論是面對地中海地區(qū)當前局勢，還是俄羅斯問題，需要的不是跨大西洋政策，而是歐洲政策。三是歐洲努力避免選邊站，不愿意成為中美對抗中的棋子。歐洲已經意識到，美國和中國之間的博弈將是本世紀決定性的地緣政治挑戰(zhàn)。歐洲不想成為大國博弈的棋盤，而必須憑借自己的戰(zhàn)略成為參與者。

歐盟是全球最大經濟體之一，擁有世界第二大防務開支（僅次于美國）、5.5萬名外交人員，以及世界上最大的發(fā)展援助預算。但這些都散落在各個成員國以及歐盟機構之間，而且未能跟歐盟的經濟利益很好地結合。與此同時，歐盟建設長期重市場、輕政治，成員國層面主權意識強、歐盟層面主權意識弱。因此，歐盟的優(yōu)勢在國際舞臺上未能充分發(fā)揮出來。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領導的“地緣政治歐委會”與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的“歐洲主權”建設構想遙相呼應，并希望通過以下幾個途徑探索實現(xiàn)“戰(zhàn)略自主”之道。

一是全力推進氣候議程，彰顯國際話語權，同時推動產業(yè)升級。[1]歐洲最早提出了氣候變化議題，并成功地把它變成了國際政治議題。關于氣候變化的《巴黎協(xié)定》有力地提升了歐盟的軟實力。但氣候變化不僅是個議題，同時也衍生出一系列概念以及相關產業(yè)，而這正是歐洲的增長新空間。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計劃盡快把2050年氣候中立的目標落實到第一個歐洲氣候法律，即“歐洲綠色協(xié)議”的法律條文之中，并把“歐洲綠色協(xié)議”作為增長戰(zhàn)略，在推動減排的同時，發(fā)展新技術和推動創(chuàng)新，促進就業(yè)，培育新市場。

二是發(fā)展防務，保持技術領先，帶動經濟發(fā)展。歐盟2016年就啟動了防務行動計劃，并于2017年設立了“歐洲防務基金”。本屆歐盟委員會還專門成立了新的“國防產業(yè)和空間總司”，具體管理歐盟的“歐洲防務基金”、軍事交流和伽利略項目。為了獲得法國的支持，該總司由負責歐盟內部市場的委員法國人布烈東負責。與此同時，委托歐盟外交與安全事務高級代表博雷利籌建“歐洲防務聯(lián)盟”，并期待成為2020年下半年德國輪值主席國的成果。在下一個7年預算中，歐盟將加強“歐洲防務基金”（130億歐元），以支持研發(fā)和能力建設。通過防務聯(lián)盟建設，將為高技術產業(yè)和經濟的發(fā)展打開新的可能。歐盟委員會借助“戰(zhàn)略自治”啟動國防工業(yè)，既能為財政擴張?zhí)峁┖侠斫杩?，同時還能為經濟增長提供新的空間。

三是在5G問題上不選邊站，并為自身的技術發(fā)展贏得時間。盡管美國在不斷地施加壓力，但歐盟及一些成員國在使用中國的5G產品問題上采取了不選邊站的態(tài)度。一方面，歐盟實行的是社會市場經濟，其中一個核心的原則是競爭規(guī)則，在歐盟和成員國層面有一整套競爭法規(guī)。排除特定產品有悖于歐盟的競爭原則；另一方面，美國對華為的指責一直沒有證據，令歐方無法信服，加上美國自身在監(jiān)聽歐洲事情上的種種劣跡，也使得歐洲對美國有警覺。最重要的是，在5G領域，倘若不用華為產品，歐洲自己的廠商暫時也無法滿足需求，而歐洲不想在5G建設方面因排除華為而貽誤時機。所以，歐盟委員會于2020年1月出臺了關于5G市場建設的“工具箱”。該“工具箱”對5G產品廠家有一系列限定性規(guī)定。雖然沒有指名道姓點出華為或者中國，但根據相關規(guī)定和要求，中國廠家進入歐洲5G核心網絡產品市場的可能性受到嚴重約束，不過華為以及其他中國廠家至少能夠進入5G的外圍市場。英國也采取了類似的做法。歐盟通過這一方式，既解決了選邊站的壓力，同時也往戰(zhàn)略自主方向邁出了一步，并且還為自身的5G技術發(fā)展贏得時間。[2]

從上述路徑中可以看出，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雖然聲稱是“地緣政治歐委會”，但打鐵還靠自身硬，要想在國際舞臺上不“被消失”，同時還要有所貢獻，需要的是自身實力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