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基層干部“匿名化”表現(xiàn)為基層干部在關鍵問題、核心問題上不能說、不敢說、不愿說，實質(zhì)上是一種“語言形式主義”。它不僅會極大地挫傷基層干部的積極性，還會損害基層工作的實效性。消解基層干部“匿名化”需要引導基層干部樹立正確的利益觀，凈化基層政治生態(tài)，健全完善基層治理制度,增強基層干部干事創(chuàng)業(yè)的激情和擔當，真正形成講真話、敢具名、勇?lián)?、尚擔當?shù)妮浾摲諊徒M織氛圍。

【關鍵詞】基層干部 匿名化 基層治理 責任擔當

【中圖分類號】D261 【文獻標識碼】A

當前，面對各類調(diào)研采訪，不少基層干部以“不提名字”作為敞開心扉，講真話的前提條件，奉行“低調(diào)做人”“沉默是金”的行事準則，反映問題避重就輕、無關痛癢，甚至出現(xiàn)了集體失語。這種“匿名化”的傾向折射出當前基層治理的困局和亟待解決的瓶頸，必須引起警惕和重視。

基層干部“匿名化”實質(zhì)上是一種“語言形式主義”，是官僚主義在基層扎根蔓延后的典型表現(xiàn)

在許多基層干部看來，實名曝光“家丑”，意味著成為眾矢之的，掏心掏肺講問題，實話實說談成績，都有可能帶來得罪領導、抹黑組織、甚至丟掉工作的后果。由此，匿名接受采訪、含糊講講問題便成為了不成文的潛規(guī)則。面對核心問題、關鍵問題不能說、不敢說、不愿說，“匿名化”傾向不斷加劇。具體來說，基層干部“匿名化”大體可歸為以下三種情況：

第一，不能說，反映了唯上和唯權的思想觀念。“不唯上，不唯書，只唯實”，是我們黨的優(yōu)良傳統(tǒng)，要求黨的干部干工作、做事情，不能唯領導馬首是瞻，要堅持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fā)，時刻把人民的利益放在心上。但是，當前個別基層干部丟失了求真務實的本心，沾染了溜須拍馬、投機取巧的陋習，凡事先盤算著自己心中的“小九九”：在工作總結或?qū)ν庑麄魃?，時時處處想著不僅不能搶領導“風頭”，還要善于“移花接木”，處心積慮、千方百計地突出領導功勞，為領導“爭光”；遇到問題、錯誤，講究“為尊者諱”，不說話、不表態(tài)，趨利避害變成了唯上和唯權的寫照，人民利益和問題實質(zhì)淪為了閉口不談的顧忌。

第二，不敢說，反映了自保和自利的不良心態(tài)。在基層組織架構中，“一把手”和主要領導通常擁有更大的話語權，對相關工作的目標、程序、方式等作出決策，基層干部多扮演執(zhí)行的角色，自主發(fā)揮的空間不大；同時領導者也在很大程度上掌握著基層干部的考核、評價、晉升等直接關乎個人發(fā)展利益的核心關切，手握干部的“生殺大權”。在這種情況下，一些基層干部擔心實名反映問題會被領導“穿小鞋”，一旦引發(fā)輿論關注，甚至會隨之面臨被追責和問責的風險。問題的敏感度越高，自身面臨的風險系數(shù)就越高。還有的基層干部擔心受隱形“連帶責任”，實名曝光“家丑”意味著成為眾矢之的，容易被“晾起來”，影響自身前途。在種種利益權衡和思想壓力下，閃爍其詞地講些無關痛癢的話就成為了一些基層干部明哲保身的首選之道。

第三，不愿說，反映了避事和避難的處世哲學?；鶎蛹仁钱a(chǎn)生利益沖突和社會矛盾的“源頭”，也是協(xié)調(diào)利益關系和疏導社會矛盾的“茬口”?；鶎庸ぷ髅媾R的矛盾層出不窮，這要求基層干部敢于負責、善于創(chuàng)新、樂于奉獻。但是個別基層干部受傳統(tǒng)的“槍打出頭鳥”觀念影響，擔心“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消極避事、畏縮避難，“遇到矛盾繞著走”，避重就輕、不敢面對基層矛盾，抱著“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的想法，畏首畏尾，不想“拋頭露面”，不愿敞開心扉。還有一些基層干部擔心自己的工作成績禁不住媒體深挖細嚼，未必能經(jīng)受住時間考驗，具名露臉等于自己給自己“埋雷”，擔心“被秋后算賬”，因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基層干部“匿名化”所表征的上述思想意識和行為方式，究其根本，還是官僚主義在作祟。毛澤東同志曾用泥塑神像來比喻官僚主義者：除了三餐不食這一點不像外，官僚主義者的其他方面都很像一座神像，“一聲不響，二目無光，三餐不食，四肢無力，五官不正，六親不靠，八面威風，久坐不動，十分無用！” 深刻剖析了官僚主義者高高在上，脫離群眾、不敢擔當?shù)男蜗筇卣鳌?ldquo;匿名化”傾向恰恰反映了一些干部忘卻人民至上，缺少擔當精神。敢不敢具名、能不能具名、愿不愿具名，實際上追問的是基層干部是否具備“去民之患，如除腹心之疾”的服務意識和責任心態(tài)。

基層干部“匿名化”破壞基層黨內(nèi)政治生態(tài)，使基層治理各項工作難以有效落地

首先，基層干部“匿名化”極大地挫傷了干部積極性。“匿名化”不僅反映了個別基層干部的思想行為，長此以往也會在整個基層干部群體中產(chǎn)生不良的風氣，形成群體壓力，導致這一現(xiàn)象的加劇。這既有干部自身思想認識的原因，也有他們所處環(huán)境的影響。“基礎不牢，地動山搖”， 基層組織是黨執(zhí)政的基石，基層干部是黨和國家干部隊伍的基礎，是基層治理的參與者和執(zhí)行者，如果有了責任自己扛，有了成績不能說，容易讓基層干部寒心，消解干部工作的熱情；實名曝光的風險、隨時面臨的被問責，使得基層干部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吹吹拍拍、溜須拍馬成為職務晉升的“捷徑”和“潛規(guī)則”，兢兢業(yè)業(yè)、任勞任怨卻得不到相應的回報和認可，打擊了基層干部干事創(chuàng)業(yè)的積極性。倘若基層干部的工作積極性受到打擊，人民群眾切身利益得不到全面保障，基層治理工作得不到有效落地，基層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便難以實現(xiàn)。

其次，基層干部“匿名化”極大地影響了工作實效性?；鶎痈刹可硖幓鶎庸ぷ饕痪€，本是最容易發(fā)現(xiàn)基層問題和癥結的群體。但是如果他們不肯實話實說，不愿反映真實情況，而是通過匿名采訪交上幾份“精美漂亮”的政績答卷，既無益于隊伍團結和工作開展，更無助于國家利益和人民福祉，還會造成基層治理的“軟骨化”；“匿名化”傾向在基層的蔓延和加劇，使得基層治理中的問題得不到及時有效地解決，日積月累勢必導致基層治理隱患重重；基層干部緘默不言、人人自保，官僚主義、形式主義的盛行，“耳朵背”“嘴巴啞”的慵、懶、散之風肆意彌漫，會嚴重破壞基層黨內(nèi)政治生態(tài)；遇事只考量自身利益，不顧人民利益，背離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嚴重損害黨在人民心目中的形象。

最后，基層干部“匿名化”極大地侵蝕了大局穩(wěn)定性。“千里之堤，潰于蟻穴。”“匿名化”看似雖小，卻會造成不良政治生態(tài)的固化，成為政治生態(tài)建設的“蟻穴”，侵蝕基層治理和國家治理體系現(xiàn)代化的大局。一些基層干部不愿說真話、說實話，一次兩次敷衍了事，全然不以為意。殊不知，假話說多了，初心也就回不來了。這樣不容小覷的縫隙和漏洞不僅會為基層干部套上束縛之籠，還在很大程度上破壞黨的先進性和純潔性，造成黨內(nèi)政治生態(tài)的異化。當下，我們正處于決戰(zhàn)脫貧攻堅、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至關重要的時期，推動基層治理現(xiàn)代化，就要深挖基層干部“匿名化”的深層原因，排查作風之弊，掃除行為之垢，大力破除形式主義和官僚主義，助力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事業(yè)的實現(xiàn)。

引導基層干部樹立正確的利益觀，通過深層的制度變革真正激發(fā)基層干部干事創(chuàng)業(yè)的責任擔當

一是要引導基層干部樹立正確的利益觀。利益不僅是分析經(jīng)濟現(xiàn)象，也是分析政治現(xiàn)象的關鍵范疇。不論是主動“匿名”還是被動“匿名”，都反映出了基層干部信念滑坡、唯上唯權，將自我利益置于人民利益之上，折射出個別基層干部在思想觀念、價值立場、利益抉擇上出了問題。消解基層干部“匿名化”傾向，根本上在于加強對基層干部的思想教育，引導基層干部樹立正確的利益觀。一方面，要進一步加強馬克思主義利益觀教育，深入學習習近平總書記關于以人民為中心的重要思想論述，引導基層干部始終堅持人民至上，科學處理個人利益與人民利益的關系，正確對待個人的地位、政績、名利和權力，不沾“鴕鳥心態(tài)”，不做“太平懶官”，讓“硬脊梁”撐起軟骨化的基層政治生態(tài)，讓“務實風”刮過“縮頭龜”的甩手避事沙地。另一方面，要正視和滿足基層干部的正當合法利益，激發(fā)基層干部干事創(chuàng)業(yè)的積極性與擔當精神。基層干部不僅是“政治人”，也是“經(jīng)濟人”，無法完全避開“經(jīng)濟人”的理性支配，更不能完全超越利益而存在。消解基層干部“匿名化”傾向，就要深入調(diào)查和把握基層干部的現(xiàn)實痛點和利益訴求，科學利用利益協(xié)調(diào)、滿足和激勵機制，增強基層干部干事創(chuàng)業(yè)的激情和擔當。

二是要凈化基層政治生態(tài)?；鶎痈刹?ldquo;匿名化”實質(zhì)上是一種“語言形式主義”，是官僚主義在基層扎根蔓延后生成的典型表現(xiàn)。它嚴重破壞了基層政治生態(tài)，滋生不良風氣。而基層政治生態(tài)的污染，又進一步加劇了基層干部“匿名化”傾向。習近平總書記曾深刻地指出：“政治生態(tài)好，人心就順、正氣就足；政治生態(tài)不好，就會人心渙散、弊病叢生。”消解基層干部“匿名化”應著力凈化基層干部生活的政治生態(tài)，營造求真務實、擔當進取的氛圍。一方面，要積極發(fā)展健康向上的基層政治文化，在基層黨內(nèi)大力弘揚忠誠老實、光明坦蕩、公道正派、實事求是等核心價值文化，堅決抵制和反對官僚主義、“潛規(guī)則”、厚黑學、“老好人”等不良思想文化，為營造良好的基層政治生態(tài)奠定思想基調(diào)。另一方面，要充分利用基層組織的輿論引導、群體壓力等功能，既要對敢講真話、勇于擔當?shù)幕鶎痈刹拷o予大力宣傳，鼓勵基層干部以實名的方式大膽地曬出成績，發(fā)揮榜樣的示范帶動作用；又要對避重就輕、“遮遮掩掩”、“吹吹拍拍”的基層干部給予批評教育，利用負面典型的鏡鑒警醒，在基層真正形成講真話、敢具名、勇?lián)?、尚擔當?shù)妮浾摲諊徒M織氛圍。

三是要健全完善基層治理制度。消解基層干部“匿名化”傾向，走出基層治理困局，最終要靠制度發(fā)力，通過深層的制度變革來破解這一難題。一是要進一步規(guī)范問責制，避免泛化和濫用。“匿名化”傾向背后蘊含了基層干部“既想干事，又怕出事”的心理困局，他們身處一線，既是各種政策的實際執(zhí)行者，也是各種壓力的承受者，面臨被追責的風險相對較大。問責制在基層的施行，在嚴格按照問責制度辦事的基礎上，還應堅持嚴管與厚愛相結合，堅持懲前毖后、治病救人，不扣帽子、不打棍子，對照“三個區(qū)分開來”的具體要求，正確評判基層干部在工作中出現(xiàn)失誤的性質(zhì)，減輕基層干部被問責的心理焦慮和后顧之憂。只有為基層干部減壓、松綁，他們才會愿具名、敢具名。二是要完善基層干部考核評價機制。要將考核評價話語權由“領導干部說了算”轉(zhuǎn)向“能力本位”“實績說話”，改變個別基層干部一味唯上的心態(tài)，真正激發(fā)基層干部干事創(chuàng)業(yè)的責任擔當；將敢講真話、勇于擔當納入基層干部考核評價標準，樹立正確的風向標；在強調(diào)結果導向的同時，完善事中評價、過程評價，鼓勵基層干部創(chuàng)造性地開展工作，增強基層干部的成就感、獲得感。三是健全基層干部激勵機制?；鶎痈刹?ldquo;匿名化”傾向?qū)嶋H上還透露出這樣一種心態(tài)：干好是本職，干不好是失職。“提意見就像迎風吐口水，糊自己一臉。”基層干部同樣是趨利避害的理性人，如果“實名”反映并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甚至遭到排斥和打壓，必然會進一步加劇“匿名化”傾向。這就需要健全相應的激勵機制，使那些敢于具名、敢講真話的基層領導干部得到更多提拔重用的機會，并在經(jīng)濟待遇、福利保障、身心關懷等方面給予更多的傾斜和支持，調(diào)動基層干部的積極性、主動性。

（作者為北京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導）

【注：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中國共產(chǎn)黨基層組織弱化虛化邊緣化問題調(diào)查與解決路徑研究”（項目編號：18BKS112）和北京高校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研究協(xié)同創(chuàng)新中心（北京師范大學）階段性研究成果】

【參考文獻】

①習近平：《在第十八屆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第六次全體會議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6年5月3日。

責編/孫垚 美編/陳琳

聲明：本文為人民論壇雜志社原創(chuàng)內(nèi)容，任何單位或個人轉(zhuǎn)載請回復本微信號獲得授權，轉(zhuǎn)載時務必標明來源及作者，否則追究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