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元宇宙帶來了時間觀念的深刻改變。在元宇宙中，時間具有可逆性，可以靜止／暫停或重新開始，這在現(xiàn)實時間中是不可能的。元宇宙時間存在無限可能性，在這個意義上,元宇宙時間是多維的。由此，有限個體生命可以具有多重身份和多樣性的角色，擁有多重虛擬人生。元宇宙時間的這些特性使得個體的自由得到最大程度的實現(xiàn)。

【關鍵詞】傳統(tǒng)時間 元宇宙時間 生存論意義

【中圖分類號】TP391.9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2.06.013

【作者】中國傳媒大學動畫與數(shù)字藝術學院 嚴兆星；北京師范大學全球化與文化發(fā)展戰(zhàn)略研究院 薛曉源

“元宇宙”正在改變?nèi)祟惖挠^念及人們的生存方式。這種變革對于傳統(tǒng)的時間觀念形成了挑戰(zhàn)，元宇宙時間與現(xiàn)實時間是不同性質或種類的時間，現(xiàn)實的時間架構被打破了，元宇宙時間使傳統(tǒng)的時間觀念發(fā)生了革命性的變化。

傳統(tǒng)時間觀的特征

元宇宙時間是虛擬的時間[1]，它既是物理時間在虛擬世界的延續(xù)，又與之有著實質性的不同。以往的時間觀建立在對于物理時間的認識之上，它們有一些共同的特征。

以往的時間觀可以稱之為傳統(tǒng)的時間觀[2]，主要有兩種類型：哲學的時間觀和科學的時間觀。例如，亞里士多德、康德、黑格爾和柏格森等對于時間所作的系統(tǒng)論述，即為哲學的時間觀；牛頓和愛因斯坦分別提出的絕對時空觀和相對論的時空觀是科學的時間觀。這兩種不同的時間觀雖然存在著不同的觀點，但它們之間具有一些類似的特征[3]，所以可以歸為同一個類別。

最重要的共同特征是時間流逝的一維性，即所謂的“時間箭頭”[4]，它總是指向未來，是從過去到現(xiàn)在、再到未來的一個過程，這個方向不可逆轉。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時空觀雖然強調時間的相對性，但有一點卻是與以往的時間觀相同的，即時間箭頭依然是一維的。相對論的時間隨著運動速度的加快而變慢，卻不會無限度地慢下去。時間不會倒流回去，時間箭頭永遠指向未來。[5]

同時，時間的各個部分之間的秩序也是不能顛倒和重新排列的，只能遵循“過去→現(xiàn)在→未來”這個結構，一切事物一旦進入這個時間序列，就永遠不能更改。

從這個意義上說，傳統(tǒng)的、物理的時間是絕對的、剛性而堅硬的。元宇宙時間的特性則與上述時間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元宇宙：數(shù)字化生存的高級形態(tài)

什么是元宇宙？目前還沒有公認的定義。元宇宙這個概念來自英語Metaverse[6]，不同的人對于元宇宙的理解存在較大差別，但對其概念的界定卻指向一些共同的關鍵詞。

元宇宙是一個虛擬的數(shù)字世界，是人類數(shù)字化生存的高級形態(tài)[7]，是互聯(lián)網(wǎng)未來的發(fā)展方向。“‘元’（Meta）意味著‘超越、高出’，‘宇宙’則代表了‘世界’，它們的結合直觀地暗示了‘元宇宙’一詞的含義。元宇宙，是一個由數(shù)字技術實現(xiàn)的無限虛擬世界，也是一個具有與用戶互動場景的多維時空世界。”[8]數(shù)字化和互動是其主要特征。它是相對于現(xiàn)實世界而言的，是虛擬的，而且是數(shù)字化的。這是從虛擬技術角度對于元宇宙的界定。

元宇宙具有跨越現(xiàn)實世界與虛擬世界而存在的特征。風險投資家馬修·鮑爾認為，“在元宇宙里將有一個始終在線的實時世界，有無限量的人們可以同時參與其中。它將有完整運行的經(jīng)濟，跨越實體和數(shù)字世界”[9]。由此，“將數(shù)字世界和物理世界連接成一個由物體和思想組成的綜合性的宇宙”[10]，從而改變我們的生活方式。這是從現(xiàn)實世界與虛擬世界關系的角度所理解的元宇宙。不過，現(xiàn)實世界雖然是元宇宙的出發(fā)點和最終歸宿，但元宇宙的主體部分是其虛擬的和數(shù)字的部分。因此，元宇宙主要是指虛擬的世界。[11]

元宇宙存在的基本形式是信息。“如果說‘元宇宙’的本質是‘信息塊’，那么，‘信息視角下的生命’是什么？作為信息人、數(shù)字人、虛擬人，完全可以想象一個由信息構成的網(wǎng)絡。”[12]元宇宙可以說是一個信息世界。元宇宙的這一特征與現(xiàn)實世界相對：后者的存在形式是剛性的、實體性的，而前者是虛的和軟的。元宇宙中所謂空間、時間、人物、物品等，無一不是信息的一種存在形態(tài)。

就其存在形態(tài)而言，元宇宙是信息的、虛擬的。如果說現(xiàn)實世界是實體，那么元宇宙就是虛體，它把空間壓縮到極小的程度，幾乎不占據(jù)空間；然而，正是由于空間的這種高度壓縮，使得虛擬世界空間幾乎可以無限擴大。

元宇宙帶來時間觀念的巨變

元宇宙的上述特征使得元宇宙時間具有奇特的結構和性質，它使人類的時間觀念發(fā)生了深刻的變革。元宇宙時間的這種性質是“數(shù)字化生存”[13]才具有的特征。

與現(xiàn)實時間不同，在元宇宙中，人是時間的創(chuàng)造者，它是人虛擬出來的。元宇宙的時間有開始和終結，它開始于人的創(chuàng)造，終結于使用的停止。在元宇宙中，人是時間的主宰者，而不是被主宰。

元宇宙時間是對于空間的高度壓縮。在元宇宙時間中，遙遠的空間被壓縮為剎那即可穿越的距離，而在現(xiàn)實世界中，這剎那的距離需要很長的時間才可以跨越。從中國到意大利的信件，在利瑪竇（1552～1610年）時代往返需六年；即使在交通發(fā)達的今天也需要四五天。然而，元宇宙時間把古代六年的距離凝聚在了一秒之中，你發(fā)出的信息可即刻到達。

因此，元宇宙時間與牛頓所理解的時間倒是存在相似之處，具有幾乎是絕對的同時性。元宇宙中的信息以光速傳播，當你在元宇宙中發(fā)出一條信息時，它同時到達全球各處，任何地方的人都可以看到。元宇宙時間的這一特性正在改變?nèi)藗兊纳罘绞健?021年4月24日，游戲《堡壘之夜》與美國著名說唱歌手Travis Scott攜手，在全球各大服務器上演了一場名為“Astronomical”的“沉浸式”大型演唱會，共吸引了超過2770萬名玩家前往觀看。[14]在這場演唱會中，Travis Scott變成了巨人，在地平線上邊唱邊跳，玩家們的數(shù)字分身則在演唱會場地上激情熱舞，臨場感極強，仿佛在現(xiàn)場觀看和參與演唱會一樣。該演唱會創(chuàng)下了全球玩家同時參與的人數(shù)之最，這是在任何傳統(tǒng)的媒介形式上都難以實現(xiàn)的，可以稱之為“數(shù)字交往”[15]。在元宇宙時間里，有限的時間蘊含了更多的甚至是無盡的空間和事物。

元宇宙時間具有可逆性，可以靜止、暫停甚至重新開始，這在現(xiàn)實時間中是做不到的。元宇宙時間顯現(xiàn)的順序與現(xiàn)實時間一樣，也是從現(xiàn)在向著未來展開，但主體可以決定在哪個地方停止。你可以決定一個游戲或元宇宙生活從什么時候開始、結束和暫停，下次再讓停止了的時間繼續(xù)流逝。

由此可以說，元宇宙生命具有無限性。“元宇宙中，時間同樣是無限的。人們在元宇宙中的化身‘阿凡達’，生命同樣是無限的。生存或者死亡，無非是一局游戲的開始或結束。阿凡達在高山之巔的奮力一躍，最壞的結果不過是退出游戲。”[16]元宇宙生命的無限性不僅是說生命過程可以重來，而且即使現(xiàn)實中的生命主體死亡了，他的虛擬生命依然存在。元宇宙中與之相關的一切數(shù)字性存在都依然在他名下，比如他的數(shù)字遺產(chǎn)仍具有法律上的價值。數(shù)字遺產(chǎn)問題已經(jīng)引起廣泛注意。[17]Legacy Locker和Entrustet等公司已經(jīng)開始幫助人們處理數(shù)字遺產(chǎn)。

有限個體生命的無限性還表現(xiàn)在他可以具有多重身份和多樣性的角色：“未來的‘元宇宙’居民勢必多元化……每個個體都不會只具有單一身份，而是具有復雜身份，生命也是從有限生命到無限生命。”[18]同一個人可以同時分身于不同的元宇宙之中，可以在元宇宙中扮演不同角色、體驗不同狀態(tài)的人生，而且多重的元宇宙生命可以同時呈現(xiàn)在不同的元宇宙中。

這種不同的虛擬人生形成了多元化的宇宙文明形態(tài)，在元宇宙中，多種文明并存[19]，你可以生活于遙遠的古代，也可以生活于未來。元宇宙生活同元宇宙時間一樣具有無限可能性，在這個意義上，元宇宙時間是多維的，而不是像現(xiàn)實時間那樣只具有一維性。主體在游戲中以化身（avatar）的形式存在，可以任意設定和修改自己的外觀，并且可以有多個化身，雖然作為其扮演者的人類在現(xiàn)實中有自己的時間，但每一個化身的時間卻是各自獨立的，他們都可以過自己的獨特的生活。

元宇宙時間具有全息性，區(qū)塊鏈（chain of blocks）網(wǎng)絡中的每個節(jié)點儲存著時間中出現(xiàn)的全部信息[20]，主體活動的全部歷史都被記載下來了。日常時間中的情形則相反，絕大部分信息都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存在的過程只在頭腦中留下模糊的記憶。在元宇宙中則不同，你可以提取過往任何時段的全部信息。元宇宙時間的這一特性使得存在獲得了永恒的性質，拓展了存在的深度和廣度。

從本質上來說，元宇宙時間之所以具有上述種種特性，是由于它實質上是空間化了的，時間的各個部分可以重新組合，它是壓縮了的空間或縱向排列的空間。時間在這個被設定起來的空間中展開，主體的活動就在空間性的時間中進行。

元宇宙時間不僅帶來了時間觀念的深刻變革，而且對于人類的生存方式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個體在元宇宙中獲得了空前的自由。個體在多重人生中體驗到多重的人生意義，個體的存在獲得了全域性，自我的存在是全域化和全球化的。人的生存空間得到了空前的擴展，“從單一的自然宇宙擴展到虛實并存的雙重宇宙”[21]。元宇宙中的主體可以自由往來于全部虛擬世界，“虛擬的身體可以實現(xiàn)超越時空的限制，實現(xiàn)遠程的在場”[22]，甚至穿梭于過去與未來。由此，個體的意義已經(jīng)不再局限于自己的身體和有限的思維，而是由其所活動于其間的全部時空域來確定的?？梢哉f，元宇宙中的主體由傳統(tǒng)的和現(xiàn)實的單線人生擴展到了多線的和多重的人生，由有限的生命延展為幾乎是無限的生命。而且元宇宙社區(qū)是分布式自組織的互聯(lián)網(wǎng)社區(qū)[23]，“用戶在虛擬世界中選擇何種化身（avatar）、從事何種職業(yè)、加入何種社區(qū)都是自主自愿的”[24]，是真正的自由人的聯(lián)合體。當然，這并不意味著元宇宙是一個無政府主義的烏托邦，相反，它一方面受到現(xiàn)實社會法律和道德的約束，另一方面也受到網(wǎng)絡和虛擬世界規(guī)則的規(guī)范。

注釋

[1]時皓月：《新媒體藝術中的時間觀》，《藝術科技》，2017年第7期。

[2]趙仲牧：《時間觀念的解析及中西方傳統(tǒng)時間觀的比較》，《思想戰(zhàn)線》，2002年第5期。

[3]汪天文：《時間概念的哲學透視》，《江西社會科學》，2003年第6期。

[4]陳學雷：《霍金與時間箭頭之謎》，《科學文化評論》，2018年第2期。

[5]劉文浩：《光速不變及不能超越的原因》，《科技信息》，2010年第35期。

[6]楊鵬鑫：《電影與元宇宙：雙向影響與數(shù)字基底》，《電影藝術》，2022年第2期。

[7]劉子涵：《元宇宙：人類數(shù)字化生存的高級形態(tài)》，《新閱讀》，2021年第9期。

[8]［韓］崔亨旭：《元宇宙指南》，宋筱茜、朱萱、闞梓文譯，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2022年，第20頁。

[9]邢杰、趙國棟、徐重遠等：《元宇宙通證》，北京：中譯出版社，2022年，第11頁。

[10]［美］加布里埃爾·雷內(nèi)、丹·馬普斯：《智慧空間》，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20年，“序言”第IV頁。

[11]向安玲、陶煒、沈陽：《元宇宙本體論——時空美學下的虛擬影像世界》，《電影藝術》，2022年第2期。

[12][16][18]趙國棟、易歡歡、徐重遠：《元宇宙》，北京：中譯出版社，2022年，第8、90、8頁。

[13]管其平：《大數(shù)據(jù)時代數(shù)字化生存的時空嬗變及其時空稀缺》，《深圳社會科學》，2022年第1期。

[14]Seb Jeseph、岳璐：《02：代碼永遠都在》，《國際品牌觀察》，2021年第19期。

[15]杜駿飛：《數(shù)字交往論（2）：元宇宙，分身與認識論》，《新聞界》，2022年第1期。

[17]唐子賀、陳彤：《數(shù)字遺產(chǎn)繼承問題的研究》，《法治博覽》，2021年第24期；高嘉遙、將璐璐：《聯(lián)結、交互和展演：數(shù)字遺產(chǎn)的媒介化生存》，《當代傳播》，2021年第5期。

[19]黃安明、晏少峰：《元宇宙：開啟虛實共生的數(shù)字平行世界》，北京：中國經(jīng)濟出版社，2022年，第32頁。

[20]李靜雯、梁偉、劉巖等：《元宇宙視角下區(qū)塊鏈賦能數(shù)據(jù)價值釋放的研究》，《河北省科學院學報》，2021年第5期。

[21]黃欣榮、曹賢平：《元宇宙的技術本質與哲學意義》，《新疆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3期。

[22]劉藝璇：《虛擬現(xiàn)實中的身體在場》，《科技傳播》，2021年第3期。

[23]《2021科技熱詞盤點：從元宇宙到分布式自治組織》，《人民郵電報》，2022年1月11日，第4版。

[24]于京東：《元宇宙：變化世界中的政治秩序重構與挑戰(zhàn)》，《探索與爭鳴》，2021年第12期。

Meta Universe: The Revolution of the Concept of Time

Yan Zhaoxing   Xue Xiaoyuan

Abstract: The meta universe has brought about profound changes in the concept of time. In the meta universe, time is reversible and can be static/suspended or restarted, which is impossible in real time. There are infinite possibilities for meta universal time. In this sense, the meta universal time is multidimensional. Thus, limited individual life can have multiple identities and diverse roles, and have multiple virtual lives. Thes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meta universal time enable individual freedom to be realized to the greatest extent.

Keywords: traditional time, meta universal time, existential signific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