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現代人們有許多養(yǎng)生方法,各種科學和偽科學的養(yǎng)生之道魚龍混雜,讓人難以分辨。在古代,由于科技水平有限,古人的養(yǎng)生方法往往簡單而純粹,從文獻記載來看,古人養(yǎng)生理念中有兩個核心內容,一是順應自然,即效法自然變化規(guī)律,順應自我生命周期、順應四時天氣節(jié)律、順應五方地域環(huán)境;二是以和為度,即食飲有節(jié)、起居有常、勞逸適度。
【關鍵詞】中國歷史 養(yǎng)生觀 養(yǎng)生文化 歷史文化
【中圖分類號】K20 【文獻標識碼】A
養(yǎng)生是人類永恒的話題,中國古代就有很多長壽老人,知名的如孔子、孟子、荀子、莊子、葛洪、孫思邈……在生活條件遠不如今天的古代,古人如何養(yǎng)生?
順應自然:順應自我生命周期、順應四時天氣節(jié)律、順應五方地域環(huán)境
何為順應自然?《老子》第二十五章提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認為萬物的生長變化都有其內在的發(fā)展趨勢與規(guī)律,萬物的發(fā)展都應該順應此變化趨勢,人為干擾或改變其發(fā)展軌跡,只會加速其衰敗。人亦如之,效法“自然”,即效法自然變化規(guī)律,順應生命節(jié)律、順應天地節(jié)氣,達到生命與自然合一的境界。
就生命而言,需順應哪幾個方面?中醫(yī)養(yǎng)生學確立的標志性典籍《黃帝內經》對生命進行了精辟的詮釋,其《素問》第一篇《上古天真論》提出了順應自然的養(yǎng)生原則:“法于陰陽,和于數術”。宇宙自然有陰陽,人體自身也有陰陽,人體內在的陰陽要順應自然外在的陰陽,即人的日常生活要符合自然界陰陽變化的規(guī)律,因為二者是相互感應、相互影響的。“和于數術”指養(yǎng)生要符合一定的方法,不能隨意妄作。這個“和”更重要的是從理念上與天地陰陽之道相符合,是一種順應自然的理念。《黃帝內經》詮釋了順應自然的三個方面:順應自我生命周期、順應四時天氣節(jié)律、順應五方地域環(huán)境。
順應自我生命周期?!饵S帝內經·素問·上古天真論》中,根據腎氣與天癸的盛衰提出了“女七”“男八”的生命周期論,認為女子自出生起,以七年為一周期,男子以八年為一周期?!饵S帝內經·靈樞·天年》中,又根據五臟六腑氣血的盛衰將人的整個生命活動劃分為十個階段,每個階段為10年。無論是哪一種生命周期論,都遵循著出生、成長、壯盛、衰老與死亡這五個階段,《黃帝內經》將之稱為“生、長、壯、老、已”。
如何順應這五個階段?或者說在不同的生命周期中如何養(yǎng)生?古圣先賢孔子是這樣做的:在《論語·季氏》中,孔子告戒弟子說:“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這三戒恰恰與臟腑氣血在不同階段的盛衰情況相一致,可以說這是孔子順應生命周期提出的精神養(yǎng)生觀。
順應四時天氣節(jié)律。春夏秋冬,四時更替,生命也在這不同的氣候變化中,陰陽盛衰,周期發(fā)展。《黃帝內經·素問·四氣調神大論》即探討了順應四時,調養(yǎng)情志的方法:“夫四時陰陽者,萬物之根本也,所以圣人春夏養(yǎng)陽,秋冬養(yǎng)陰,以從其根,故與萬物沉浮于生長之門。逆其根,則伐其本,壞其真矣。故陰陽四時者,萬物之終始也,死生之本也,逆之則災害生,從之則苛疾不起,是謂得道。道者,圣人行之,愚者佩之。從陰陽則生,逆之則死,從之則治,逆之則亂。”四時陰陽是生命之源,萬物之本,故萬物須春夏養(yǎng)陽,秋冬養(yǎng)陰,以順應四時規(guī)律,調整自我生命活動節(jié)律,達到養(yǎng)護生命之本。如果不能順應四時,違背陰陽之道,則會“災害生”。具體而言,春天萬物復蘇,人們要晚睡早起,放松心情,使生而勿殺,養(yǎng)護肝木生發(fā)之氣。夏季萬物繁秀,人們依然要晚睡早起,不要大喜大怒,使氣得泄,養(yǎng)護心火宣散之氣。秋天萬物成熟,人們要早睡早起,安逸寧靜,收斂神氣,養(yǎng)護肺金肅降之氣。冬天萬物閉藏,人們要早睡晚起,休藏靜養(yǎng),養(yǎng)護腎水閉藏之氣。四季循環(huán),春夏秋冬,溫熱涼寒,春天養(yǎng)生、夏天養(yǎng)長、秋天養(yǎng)收、冬天養(yǎng)藏,順應天時變化調養(yǎng)生命,是古人養(yǎng)生的基本原則。
順應五方地域環(huán)境。古人將地理分為五個方位,各方都有其不同的地域環(huán)境特點,提倡生命體要順應不同地域環(huán)境的特點,形成不同的生存方式、養(yǎng)護方法,甚至逐漸形成不同的體質?!饵S帝內經·素問·異法方宜論》即探討了五方之域對生命的影響,分別論述了我國古代東南西北中不同地域的水文地質、氣候、物候、物產以及人們的生活習性、體質特點與發(fā)病、治療情況等,體現出地域環(huán)境與生命有著緊密的聯系,地域環(huán)境決定著人們的生活習性,也決定了不同的養(yǎng)護生命之法。
以和為度:食飲有節(jié)、起居有常、勞逸適度
《黃帝內經》中黃帝發(fā)出的第一問即是圍繞養(yǎng)生展開的:“余聞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歲,而動作不衰。今時之人,年半百而動作皆衰者,時世異耶?人將失之耶?”岐伯對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陰陽,和于術數,食飲有節(jié),起居有常,不妄作勞,故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今時之人不然也,以酒為漿,以妄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滿,不時御神,務快其心,逆于生樂,起居無節(jié),故半百而衰也。”可見度百歲之人,皆能以和為度,使形神協調,從而高壽。
食飲有節(jié)。唐代醫(yī)家孫思邈在《千金要方·食治》中言“安身之本必資于食”,食物是人體吸收能量、維持生命活動的物質基礎,民以食為天,食物氣味平和,補益精氣,正確進食還可祛病固本。如何正確進食?《黃帝內經》提出要“食飲有節(jié)”,這個“節(jié)”有三層含義:一是食物之氣要均衡,不能偏食;二是進食之量要有節(jié)制,不能過,亦不能饑。三是進食的時間要有規(guī)律,不可無度。例如《黃帝內經·素問·藏氣法時論》中強調食物要多種多樣,營養(yǎng)均衡:“五谷為養(yǎng),五果為助,五畜為益,五菜為充,氣味合而服之,以補精益氣。此五者,有辛酸甘苦咸,各有所利,或散或收,或緩或急,或堅或軟,四時五藏,病隨五味所宜也。”此外,《黃帝內經·素問·生氣通天論》又強調飲食要五味相調,合理搭配:“陰之所生,本在五味,陰之五宮,傷在五味。是故味過于酸,肝氣以津,脾氣乃絕。味過于咸,大骨氣勞,短肌,心氣抑。味過于甘,心氣喘滿,色黑,腎氣不衡。味過于苦,脾氣不濡,胃氣乃厚。味過于辛,筋脈沮弛,精神乃央。是故謹和五味,骨正筋柔,氣血以流,腠理以密,如是則骨氣以精,謹道如法,長有天命。”強調飲食不能過酸、過咸、過甘、過苦、過辛,要注重五味的合理搭配。
起居有常。起居指生活作息,即日常活動的各個方面。起居有常主要指合理有序安排日常生活,使之有常有度,并與人之生命規(guī)律、自然規(guī)律相應的養(yǎng)生之法。《黃帝內經》曰“起居有常”則能“度百歲乃去”,“起居無節(jié),故半百而衰也”。先秦的《擊壤歌》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描繪了農民早出晚歸,起居有常的自然生活,這就是一種順應晝夜陰陽變化的起居原則。日出之時,陽氣始盛,生命亦應時而動,日入之時,陰氣漸盛,生命亦應時而靜,正如《黃帝內經·素問·生氣通天論》所言“暮而收拒,無擾筋骨”,夜幕降臨,陽氣潛藏,人也應避免大的運動,使陽氣能入陰守藏?,F代生活雖然已經無法做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但人陰陽之氣順應自然界晝夜陰陽變化仍應是起居養(yǎng)生的基本原理。合理安排好日常生活作息,既注意提高人體適應自然環(huán)境的能力,又不違背晝夜變化的陰陽規(guī)律,還能形成良好的作息習慣,必然能有很好的養(yǎng)生效果。
睡眠是起居有常的主要內容之一。俗語云“吃人參不如睡五更”,明末清初文學家李漁在《閑情偶寄·頤養(yǎng)部·行樂第一》中也說:“養(yǎng)生之訣,當以善睡居先。睡能還精,睡能養(yǎng)氣,睡能健脾益胃,睡能堅骨壯筋。”中醫(yī)養(yǎng)生提倡睡子午覺,子午之時,正是陰陽更迭、極盛而衰之時,人體氣血陰陽相對不定,此時需靜臥以候氣復,故子午覺對身體極有益處。陸游感嘆午睡的美妙而寫下了《午夢》一詩:“苦愛幽窗午夢長,此中與世暫相忘。華山處士如容見,不覓仙方覓睡方。”
古人對如何提高睡眠質量提出了很多有益的做法,如元末明初養(yǎng)生家冷謙在《修齡要旨》中言“夜膳勿飽,飲酒勿醉,醉后勿飲冷,飽余勿便臥”,飽食勿臥,否則胃不和則臥不安,直接影響睡眠。蘇門六君子之一李廌在《師友談記》中就記載了蘇東坡自創(chuàng)的調身、調息、調神的“寢寐三昧”法,在寢前保持心境平和,最終可“睡思即至,雖寐不昏”。蘇東坡還在《上巳日與二三子攜酒出游隨所見輒作數句明日》中有“主人勸我洗足眠,倒床不復聞鐘鼓”的詩句,說明睡前泡足也有益于睡眠。古人床鋪多以木板床、炕、竹榻、藤床等上面鋪厚軟褥子;枕頭高度不一,一般以一拳或一拳半高為宜,枕芯應具有一定的通風性,古代曾流行石枕與藥枕,如明代文學家高濂在《遵生八箋·起居安樂箋》中就有磁石作枕、菊花作枕的記載,既可促眠,又可療疾。古人對臥姿與臥向也很重視,如“側龍臥虎仰攤尸”的說法,即是對側臥的肯定與對仰臥、俯臥的否定,仰臥時,陽脈下陰脈上,陽氣無法激蕩,經氣未達四肢;俯臥時,五臟受壓,陰陽不和。側臥則任督二脈相通,陰陽和順。臥向指睡眠時頭與足的方位。唐代孫思邈《千金方》與清代曹庭棟《老老恒言》主張春夏宜頭東腳西,秋冬宜頭西腳東,其理論依據為《黃帝內經》所言“春夏養(yǎng)陽,秋冬養(yǎng)陰”。或一年皆恒東向而臥,取東方主升發(fā)之機,頭東而臥以養(yǎng)人之生氣意。他們一致反對北首而臥,因為北為至陰,頭乃諸陽之會,為防陽氣受損,忌北臥。
勞逸適度。古人講求勞逸要結合、要適度,勞或逸都不能太過,亦不可不及,還要因人而異?!秴问洗呵?middot;盡數》云:“流水不腐,戶樞不螻,動也。形氣亦然。”張仲景在《金匱要略·血痹虛勞病脈證并治》有云:“問曰:血痹病從何得之?師曰:夫尊榮人,骨弱肌膚盛,重因疲勞汗出,臥不時動搖,加被微風,遂得之。”認為好逸惡勞、養(yǎng)尊處優(yōu)是疾病發(fā)生的根本原因之一。南宋醫(yī)家張杲在 《醫(yī)說·真人養(yǎng)生銘》中言:“人欲勞于形,百病不能成。”可見古人一直有勞動可使人健康長壽的觀點。在《三國志·華佗傳》中華佗也指出“人體欲得勞動,但不當使極爾”。人體需要適當的活動,但不能太過。于是華佗發(fā)明了五禽戲以養(yǎng)生,張仲景也將導引、吐納等養(yǎng)生的技法列為治病防病之法,他在《金匱要略·臟腑經絡先后病脈證》中指出:“四肢才覺重滯,即導引、吐納、針灸、膏摩, 勿令九竅閉塞。”
“動”可養(yǎng)人,“靜”同樣可令人長壽。如《莊子·大宗師》中記載大儒顏回“坐忘”之說:“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謂坐忘。”這是一種以靜坐來修身養(yǎng)氣的養(yǎng)生方法,坐到忘掉一切,包括將自我身軀的存在都忘掉。后世很多大儒亦強調靜坐修心的養(yǎng)護法,比如“惟閉目靜坐,為可以養(yǎng)心”“半日靜坐,半日讀書”。這些體現的是古代大儒養(yǎng)生的功夫。“動”包括體力和腦力兩個方面,現代研究表明:體力勞動有助于改善血液循環(huán),提高睡眠質量,保持關節(jié)的靈敏度,促進整體的新陳代謝,延緩器官衰老。而腦力勞動者則因經常用腦而有利于提升腦細胞的活力,減緩衰老速度。這就是適度的勞力與勞心者長壽的原因。動靜要適宜,過度活動,反而有損健康?!肚f子·刻意》曰:“形勞而不休則弊,精用而不已則勞,勞則竭。”《黃帝內經·素問·舉痛論》曰:“勞則氣耗”,《黃帝內經·宣明五氣篇》亦直接提出:“久視傷血,久臥傷氣,久坐傷肉,久立傷骨,久行傷筋,是謂五勞所傷。”過度勞作,外傷形內傷神,久則影響壽命。而過度的安逸也不可取,久臥久坐,導致氣血郁滯,影響到臟腑、肢竅,諸疾叢生。宋代善養(yǎng)生的蒲虔貫在《保生要錄·調肢體門》中曰:“養(yǎng)生者,形要小勞,無至大疲。故水流則清,滯則濁。養(yǎng)生之人,欲血脈常行,如水之流。坐不欲至倦,行不欲至勞。頻行不已,然宜稍緩,即是小勞之術也。”明代醫(yī)家龔廷賢《壽世保元·延年良箴》曰:“行住量力,勿為形勞,坐臥順時,勿令身怠。”也是主張勞逸結合的養(yǎng)生觀點。
(作者為北京中醫(yī)藥大學教授)
責編/趙橙涔 美編/楊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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